生死与幸福
Life Death and Happiness
2017年7月30日
|索甲仁波切 本觉会创办人、精神导师
《西藏生死书》作者
|索达吉堪布 世界青年佛学研究会会长
视频旁白:索达吉堪布与索甲仁波切之间的渊源颇深,这段奇妙的因缘,可以追溯到一段深具意义的历史。1993年,索达吉堪布陪同他的上师如意宝晋美彭措法王在西方传法。期间,法王拜访了索甲仁波切位于法国南部的寺院列绕林。这是法王如意宝与索甲仁波切的首次会面。两人都被认为是伏藏师索甲列绕朗巴的转世。法王如意宝当时提到,列绕朗巴预言,他会有两位主要转世,两位转世都会为佛法与众生带来极大的利益。另一个授记里提到,其中一位是持戒的出家人,另一位则是广传密咒金刚乘的瑜伽士。法王说,当他看到这个授记时,他就确信,索甲仁波切就是那位弘扬密法的瑜伽士,而法王自己应该就是那位出家人。当时法王非常动人地讲述,列绕朗巴还有授记:如果他的两位转世能和谐共处、互相合作,那么他们对佛法和众生的利益就可以广大如虚空。法王也在演讲中提到,两人的心意无二无别,彼此在精神上、物质上是合而为一的。源自同一转世的两个人,在当时承诺要互相扶持。
主持人:两位大德已经很久没见面了,有什么话想跟对方说的呢?
索达吉堪布:我们很荣幸请到了索甲仁波切,他也是《西藏生死书》的作者。这本书在东西方都很受欢迎,他能莅临,我感到非常开心。同时,我也感谢海涛法师,他来到现场代表汉传佛教给大家带来精彩的开示。这些高僧大德都是非常有加持力的,我非常开心。
索甲仁波切:受邀前来,我非常荣幸。索达吉堪布的事业让人赞叹。1993年,我在法国与堪布见面,也亲见了堪布的上师晋美彭措法王。当时,我得到法王的厚爱,得到无上的加持。法王的事业是有目共睹的,非常殊胜。法王虽然已经涅槃,但法王的心子慈诚罗珠堪布与索达吉堪布仍旧延续法王的事业,我希望他们的事业能利益更多众生。
主持人:今天,索达吉堪布与索甲仁波切同时提到,幸福不假外求,应该通过精神、心灵去获取。请问仁波切,我们怎样才能幸福地活着?怎样才能幸福地死去?
索甲仁波切:在写《西藏生死书》时,我希望能引发一场宁静的革命,来改变我们对死亡的看法、改变临终关怀的方式,进而也改变我们对人生的看法、改变关怀生者的方式。我试着在书里表达一种实际而有效的方法——在生命中找到意义,在死亡中找到希望。如果我们真正直面死亡,它就能帮助我们完全接纳自己,认同自己,找到真实的自己。
死亡的时刻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,它能教导我们如何面对自己。死亡时,肉身在死亡,凡夫心、迷惑也在死亡。当念头、迷惑全部消失时,我们最内在的基础——地光明(明光)会显露。如果能善用这个时刻,我们将获得解脱。
死亡时,有两点至关重要:一、我们如何度过这一生?人生的意义,不在于喝过多名贵的香槟,而在于是否曾真心帮助过他人?二、死亡的一刻心境如何?对普通修行人而言,死亡时可以用精神迁识法(颇瓦法),将意识迁转到阿弥陀佛的净土。对于更上一层的修行人而言,他们会在死亡的时刻认证心性。当地光明显现时,他们会安住其中,得到最终的解脱。
所以,死亡的时刻最重要的是什么呢?最重要的是,我们要放下所有的执著和厌恶,保持心意的清净,将自己的心与诸佛的智慧心合而为一,安住在心性当中。
主持人:索达吉堪布曾经写过一本畅销的书《苦才是人生》,那么我们该如何从苦的人生中找到幸福呢?
索达吉堪布:刚刚看视频时,我内心特别想念我的上师,当时的很多经历浮现在眼前。在法国时,索甲仁波切也说过,他年轻时曾给敦珠法王当过翻译。敦珠法王圆寂后,他经常想起他的笑容,所以心里常有些痛苦。我对上师很执著,但对于自己的身体、对于父母亲,我没有那么执著。上师给的智慧、幸福,实际上是所有人包括父母也不一定能赐予的。我相信很多人会在现在或将来感受到这样的道理。
讲起《苦才是人生》,因缘很奇妙。索甲仁波切曾经给这本书写过序,但他老人家可能已经忘了。(众笑,仁波切笑着否认忘记)
我为什么说“苦才是人生”呢?刚才有位教授也说了,现在亚马逊上大概有两千五百多本关于幸福的书。我也曾经上网看过,除了季羡林先生的书内容近似以外,很少有书揭示这个道理。所以,我想特意借这本书,点明人生的部分痛苦。
我也想提醒在座的年轻人,不要认为所有的人生都是快乐的,也不要认为所有的人生都是痛苦的,应该要用智慧去抉择,这就是选择幸福。
主持人:人在回忆过去时,往往苦乐参半。那么,回忆过去会成为幸福的障碍吗?
索达吉堪布:如果我们探寻比较深奥的本来心性,所谓的幸福、所谓的痛苦,在胜义实相中都是远离四边八戏的。在世俗显现中,则如梦、如幻、如阳焰。所以,回忆的痛苦也好,当下的痛苦也好,一切都是了不可得。
如果我们没有深入抉择,在世俗显现中去寻找的话,一切现实生活都如是存在。印度学者月称论师曾说:“我在任何时候,也没有诋毁过世俗的显现。”佛教最深的中观派尚且如此,更何况其他宗派了。
主持人:西方是物质化的社会。索甲仁波切,您与他人谈及生死问题时,是否遇到过挑战?
索甲仁波切:非常多!那么多!太多了!
我们没有把死和生看成一个整体,以至于我们对生非常执著,但又拒绝、否认、逃避死亡。我常常告诉人们:“你如果很怕死亡,真的不用怕,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得很成功。”(众笑)
到底为何我们如此惧怕死亡呢?其实,惧怕面对死亡,源于我们害怕深入看待、面对自己。死亡的时刻,就是真理的时刻。死亡就像一面镜子,它将此生的真意映照在其中。很不幸地,现代人却常常把死亡看成是一种失去、一种失败。然而就精神观点而言,死亡并不是需要惧怕的悲剧,而是重要的转化机会。佛陀也示现涅槃,这是佛陀最终的、最伟大的教法,他让我们从懒散、天真烂漫中觉醒,从而领悟到死亡和无常的真理。然而,最麻烦的是,我们即使知道自己有一天终将会死,却不知道如何死、何时死,所以,我们常常以为人生是无止境的。故而,我们常在拖延、懈怠。
如果在临死前才思考死亡,这不是有点太晚了吗?教法显示,我们必须在当下就省思死亡、准备死亡,尤其在我们被启发的时候。谁能预料是无常先到,还是明天先到?死,其实真的很容易——吸进去一口气,呼出一口气,忽然再吸不进下一口气时,就死了。如果我们能省思死亡,就会领悟到,死亡会随时发生。有濒死经验的人,往往在复活后会彻底改善他们的人生,这样的经验让他们领悟到死亡的迅速、不可预料。他们会用更有意义的方式来看待死亡,看待人生。
主持人:死亡是怎样一种状态?会不会永远消失?观修死亡对我们而言,到底有什么利益?
索甲仁波切:伟大的西藏瑜伽士米拉日巴曾说:“在死亡的恐惧中,我辛苦地爬上山巅,一再禅修死亡的不可预料。在征服了无死心性的堡垒之后,我对死亡的恐惧全都消失了。”这不太容易,要花一生去修持。省思死亡,对修行人而言是非常有帮助的,它可以帮助我们精进——当我们省思无常、省思死亡的不可预料时,每天的思考、禅修会让我们更想好好把握这一生。这就是省思死亡的最大利益。
就如米拉日巴所说,在死亡的恐惧中,他最终到达了无死心性的堡垒。一位伟大的上师也说过:“我们全部都会死亡。但死亡其实就像换件衣服一样。”当我们真的省思时,就会发现:在相对层面上,我们会死亡,但在胜义层面上,死亡时消失的是凡夫心,佛性永不死亡。米拉日巴受他上师玛尔巴的鼓舞,谈到当他攻占了不死心性的堡垒时,对死亡的恐惧完全消失。
刚刚堪布仁波切谈到他对法王如意宝的思念,其实我非常理解,因为我对自己的上师们,如蒋扬钦哲秋吉罗卓也是一样的。他们给我直指胜义的心性,让我能够认识,让我知道死亡时我们就像失去了云朵,但整个天空是展开的。刚刚我和堪布都谈到了,最胜义、最永恒的快乐其实是上师给予的。米拉日巴尊者所谈到的攻占不死心性的堡垒,这份胜义心性也是上师给予的最大恩德。我记得上师涅槃的时候,我非常伤心,我想:“要不是您来引导我、教导我,我怎么可能有如此的认识呢?”
主持人:索达吉堪布作为藏族人,常常和汉族人交流幸福、人生、生命的话题。请问堪布,在过往三十年里,您发现藏族、汉族在幸福观上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?
索达吉堪布:确实,我给汉族人讲佛法刚好整整30年。今年的7月27日,藏历六月初四,我去了五台山,那天是佛陀初转法轮日。1987年,也是在藏历六月初四,上师如意宝晋美彭措让我给汉族人讲课。当时上师的一句话,让我一直支撑到今天,中间不管遇到什么事情,我都坚持了下来,至今整整30年。所以前一段时间,我特意去五台山还愿并继续许愿。我已经做了30年,也就是说,因为他老人家的一句话,我坚持了30年。
在这30年里,我了解了汉族人的心态。作为一个藏族人,藏族人的幸福观我也清楚。我认为,根据民族不同,不一定能区分出幸福的高下。因为有些汉族人,尤其是有信仰、修行比较好的人,幸福感应该是非常强的,而藏族人里也有很多痛苦的。但总的来讲,如果承认前世后世、业因果,这样的人所追求的幸福,不仅是今生的幸福,还会有来世的幸福。而且这样的人今生即使遇到一些生活上的困难,他也有很好的方法去面对。
因此,我很赞同索甲仁波切为主的宗教大德、学者们的话,我们最好是寻找内心的、稳定的、恒常的幸福,这样的幸福应该是最可靠的。
主持人:我们应该怎样看待科学?科学对佛法有什么益处呢?
索达吉堪布:我在十多年前写过一本《佛教科学论》。其实,佛教可以从宏观、微观两个角度阐述宇宙,涉及到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。但科学大多数只讲物质世界。所以,研究科学对认知物质世界有很大的益处,但如果要更好地、细致地了解我们的精神世界,要探寻人心的幸福感,那么我建议在佛教或其他宗教中研究、修行,也许你会得到超越科学所带来的幸福。
主持人:对于在座来自世界各地的年轻朋友,两位仁波切还有哪些建议和忠告吗?
索甲仁波切:给年轻人的教法,与给成年人的教法其实没有什么不同。但是给年轻人的教法需要更实际,能让他们运用在人生当中,而不是把精神修持和日常生活分开。所以我觉得给年轻人的教法——对年轻人有帮助的指导,必须是简单、清楚、深刻、独特、好玩、有趣的。
索达吉堪布:藏地高僧大德们传法的方式,可能跟世间学校的学习方式有很大差别。藏地有些重要的法,可能需要传3个月或者6个月。早上6点起来,晚上10点才结束,期间吃饭也只有半小时。这次研讨会的时间安排,让有些年轻人比较累,但实际上跟藏地求知识的时间相比,还是有很大差别。
我很赞叹海涛法师,我刚才问:“你要不要休息一下?”海涛法师说:“没事。我有时候讲8节课都没有问题。”
最后,希望年轻人能用智慧观察自己、认识自己,用智慧观察世界、认识世界,这样我们就会获得真正的快乐幸福。